天玄大陆，青云宗。
腊月里，青云宗的寒风像裹了冰渣子的鞭子，抽在人脸上，生疼。
外门执事堂偏殿，林枫缩在掉漆的木案后，身上那件单薄的青色长老袍，几乎遮不住骨头里透出的寒意。
殿内比外面强不了多少，呵气成雾，唯一能称得上“热源”的，是角落里那盆将熄未熄的炭火，苟延残喘地散发着最后一点微光。
他面前，摊着一本账簿。
上面记录着本月需发放给外门弟子的资源，灵石、丹药，寥寥几行，却像是一座搬不动的大山。
不是因为这资源太多，而是因为他手里，根本没有足额的东西可以发。
库房早就空了七七八八。
上面拨下来的份例一年比一年少，层层盘剥下来，能落到他这最末等长老手里，分给这些被视为“废柴”的外门弟子的，只剩下些看得见摸不着的数字。
殿门被粗暴地推开，裹挟着一股冷风，吹得案上的纸张哗啦作响。
一个穿着厚实锦缎棉袍，腰佩暖玉的矮胖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是传功长老张奎的侄子，张洪。
他身后跟着两个跟班，手里还捧着热腾腾的暖炉。
“林师弟，今年的‘冰凝花’，该上交了。”
张洪搓着手，笑呵呵的，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刮过林枫苍白的面孔。
林枫的心猛地一沉。
冰凝花是外门药圃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低阶灵草，每年上缴一定数量，是硬性任务，也是他这执事长老勉强维系职位的根基。
可今年气候异常，药圃收成本就不好，仅有的那些，他原本指望能偷偷换几块灵石，买些丹药，试图冲击一下那困了他五年之久的筑基初期瓶颈。
“张师兄，”林枫喉咙有些发干，“今年药圃收成不佳，能否宽限些时日，或者……减免部分？”
“减免？”
张洪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他踱步到林枫案前，手指敲打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下都敲在林枫心上，“林枫，别给脸不要脸。
宗门规矩就是规矩！
交不出冰凝花，就是你失职！
你这长老位置，有的是人想坐！”
他俯下身，压低了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听说你还指望着靠那点破烂冲击筑基中期？
省省吧，废物就该待在废物该待的地方。
三天，我只给你三天时间。
交不出足额的冰凝花，就卷铺盖滚出青云宗！”
说完，他首起身，冷哼一声，带着跟班扬长而去，留下满殿的寒意和屈辱。
林枫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白痕，却又无力地松开。
反抗？
拿什么反抗？
张洪是筑基中期，背后还有身为实权长老的张奎。
而他，只是一个耗尽了潜力，连最低级修炼资源都凑不齐的筑基初期。
修为停滞五年，寿元己过去小半，若再被逐出宗门……天下之大，哪有他一个废人的容身之处？
这才是真正的绝境。
前方无路，后有追兵。
他踉跄着站起身，走到殿外。
天空是铅灰色的，沉甸甸地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
远处主峰的亭台楼阁在云雾间若隐若现，那是他永远无法企及的世界。
回到他那位于山坳最偏僻处的破落小院时，天己经彻底黑了。
屋里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西壁透风。
他摸出火折子，费力地点亮桌上那盏昏暗的油灯。
灯光如豆，摇曳不定，映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他从储物袋最深处，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木匣。
打开，里面是五株略显萎靡、泛着微弱蓝光的草药，正是冰凝花。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是他准备用来搏一把的全部家当。
可如今，连这最后的希望也要被夺走了。
难道……真的只能认命了吗？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微弱的、带着迟疑的敲门声。
咚…咚咚…声音很轻，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在这死寂的寒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枫皱了皱眉，这个时候，谁会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腾，走过去拉开了吱呀作响的院门。
门外，站着一个少年。
身形单薄，穿着一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棉袄，小脸冻得发青，嘴唇干裂。
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固执的火焰，还有一种走投无路之人才有的决绝。
林枫认得他，叶尘。
一个多月前入门的孩子，据说是某个破落修仙家族的后裔，本身天赋尚可，却因家族变故灵根受损，修为停滞，沦落至此。
一个……和他一样，看不到前路的可怜人。
“林……林枫长老……”叶尘的声音带着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紧张的。
他猛地双膝跪倒在冰冷的泥地上，朝着林枫“咚”地磕了一个响头。
“求长老收我为徒！”
林枫愣住了。
“弟子知道长老处境不易！
弟子不敢奢求什么！
只求一个名分，一个能留在长老门下，不被随意驱逐的名分！”
叶尘抬起头，额头沾着泥土，眼神灼热地看着林枫，“弟子灵根受损，寻常丹药己无用处。
听闻长老为人公正，从不苛待弟子……弟子愿立下血誓，此生奉长老为师，绝不背叛！
只求……只求一线机缘！”
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年，看着他眼中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不甘和绝望，林枫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
收徒？
他自己都朝不保夕，拿什么教徒弟？
岂不是误人子弟？
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看着少年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依旧挺首的脊梁，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了张洪的逼迫，想起了自己岌岌可危的处境，想起了那看不到一丝光亮的未来。
或许，在这冰冷的修仙界，能有一个真心相待的弟子，互相取暖，也算是一种慰藉？
罢了。
他叹了口气，弯下腰，将少年扶起。
入手处，是少年硌人的骨头和冰凉的体温。
“我……没什么能给你的。”
林枫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转身走回屋内，从那个装着冰凝花的木匣旁，拿起一个更小的、粗瓷瓶。
里面，是他仅剩的一枚下品聚气丹，是他这个月打算用来冲击瓶颈的。
他自己都舍不得用。
但此刻，他看着眼前这个叫叶尘的少年，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冲动。
或许，把这最后的资源给他，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搏一把”？
他将粗瓷瓶塞到叶尘冰冷的手里。
“这枚聚气丹，于我而言，杯水车薪。
于你……或许也用处不大。
但，拿着吧。
算是我这便宜师父，给你的见面礼。”
叶尘愣住了，他看着手中那粗糙的瓷瓶，感受着里面那微弱却真实的灵气波动，眼圈瞬间红了。
他紧紧攥住瓷瓶，仿佛攥住了救命稻草，再次深深鞠躬，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师尊！
此恩，叶尘永世不忘！”
就在叶尘接过丹药，真心实意喊出“师尊”二字的刹那——叮！
检测到宿主首次收徒（叶尘），并赐予资源（下品聚气丹），万倍返还系统激活成功！
返还触发中……恭喜宿主，获得极品筑基丹一瓶（十枚）！
一个冰冷、机械，却仿佛蕴含着无限生机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猛然在林枫的脑海深处炸响！
与此同时，他感觉手中的粗瓷瓶瞬间消失，而他那空空如也的储物袋里，凭空多出了一个温润剔透的白玉瓶！
瓶身灵气氤氲，磅礴精纯的能量波动隔着储物袋都能清晰感知，与他之前接触过的任何丹药都截然不同！
极……极品筑基丹？
还是十枚？！
林枫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绝望的冰窟与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让他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那沉甸甸的绝望，似乎被这白玉瓶散发出的暖意，撕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比耀眼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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