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笑最后的意识，是笔记本电脑散热口灼热的温度，和心脏骤然紧缩的剧痛。
她，二十五岁，新媒体小编，卒于一个为了甲方“最后亿个修改意见”而连续通宵的黎明。
……亏大了。
上周抢到的大额奶茶优惠券还没用。
意识在黑暗中沉浮，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强烈的窒息感将她拽醒。
不是灵魂出窍，而是物理上的窒息——有什么厚重的东西严严实实地捂着她的口鼻。
救命！
猝死还不够，地府现在流行闷死业务吗？！
求生的本能让她奋力挣扎，西肢却传来一阵软绵绵、使不上劲的虚弱感。
她惊恐地睁开眼，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
入眼的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也不是地狱的业火，而是一片极其繁复华丽的织锦，颜色鲜艳，绣着振翅欲飞的鸟雀，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晃动。
这是……帐篷顶？
不对，这质感，这纹样……她艰难地转动沉重的头颅，视野拓宽。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大到离谱。
雕花的木质门窗，随风轻扬的纱幔，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雅的、绝不属于消毒水的馨香。
而她，正躺在一张宽大得能打滚的檀木床上，身上盖着柔软如云的锦被。
刚才捂住她脸的，就是这被角。
她猛地想坐起来，却差点被自己吓晕过去。
抬起的手，白白嫩嫩，胖乎乎的，带着五个小肉窝，分明是一双幼童的手！
不是吧阿sir？
地府投胎还带跳过快进的？
孟婆汤呢？
克扣员工福利到这种地步了？！
就在她内心疯狂刷屏时，一个带着哭腔的、清脆的女声在床边响起：“公主！
您醒了？！
谢天谢地！
您真是吓死奴婢了！”
紧接着，一张梳着双环髻、眉眼清秀的少女脸庞凑了过来，约莫十西五岁年纪，脸上还挂着泪珠，眼中满是惊喜。
公主？
奴婢？
李笑笑的大脑CPU瞬间过载。
她呆呆地看着这个古装少女，又看了看这间奢华得过分的房间，一个荒谬绝伦、只存在于她熬夜追过的小说里的念头，缓缓浮现。
她，好像，也许，可能……穿越了？
而且还缩水成了个豆丁？
“水……”她尝试开口，发出的声音嘶哑微弱，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
“哎！
奴婢这就去！”
那宫女慌忙转身，从旁边的温着的瓷壶里倒出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喂到她嘴边。
温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也让李笑笑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点。
她借着宫女的力靠坐在床头，开始飞速地观察环境，搜集信息。
“我……怎么了？”
她试探着问，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无辜又迷茫。
宫女一边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一边红着眼眶回答：“公主您忘了吗？
您之前在御花园扑蝴蝶，不小心跌了一跤，额头磕在石子上，昏睡了大半天了！
太医来看过，说万幸没有大碍，只是受了惊吓，需要好生静养。”
跌跤？
磕到头？
很好，这很穿越，标准配置。
李笑笑，不，现在她得适应新的身份了。
她迅速进入角色，继续套话：“我……头还有点晕晕的……现在是何时了？”
“回公主，己是申时了。
陛下和娘娘方才都派人来问过，听闻您未醒，吩咐让您好好歇着，晚些再来看您。”
宫女恭敬地回答。
陛下？
娘娘？
信息量巨大！
她正想再问点关键的，比如“我是谁”、“我爹妈是谁”这种哲学兼现实问题，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依旧规律的脚步声。
一名穿着深青色官袍、头戴幞头的中年男子，提着一个药箱，在一个宦官模样的人的引领下，快步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各种物事的医僮。
“王太医，您快给公主再瞧瞧！”
之前的宫女连忙让开位置，语气焦急。
王太医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在床前的绣墩上坐下，示意李笑笑伸出手。
来了！
穿越者第一道关卡——古代医术检验！
李笑笑内心警铃大作，表面却只能配合地伸出那节白胖的小手腕。
王太医屏息凝神，三根手指搭上她的脉搏，片刻后，又仔细查看了她额头上那块被刘海遮住的、隐隐作痛的小肿块。
“公主脉象己趋于平和，只是略有浮数，乃惊悸未定之象。
额上外伤亦无大碍，待老夫开一剂安神定惊、化瘀止痛的汤药，服下便好。”
王太医捻着胡须，慢条斯理地对旁边的宦官和宫女说道。
汤药？！
李笑笑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穿越小说里描绘的、黑乎乎、苦掉舌头的恐怖液体。
达咩！
绝对达咩！
眼看那太医就要打开药箱写方子，求生欲让她福至心灵，脱口而出：“等等！”
所有人都看向她。
李笑笑努力眨巴着大眼睛，让自己看起来天真又无辜，用那把小奶音，结合她有限的养生公众号知识，开始现编：“太医伯伯，我……我就是有点……嗯……低血糖！
对，低血糖！
就是饿的，头晕，没力气！
不用喝苦苦的药，给我吃点甜甜的点心就好了！”
一瞬间，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王太医捻着胡须的手僵住了，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思索“低血糖”这个前所未闻的病症。
宫女和宦官也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困惑。
坏了！
说漏嘴了！
李笑笑心里咯噔一下。
“呃……就是……《黄帝内经》不是说，‘五谷为养’吗？”
她赶紧往回找补，拼命回忆脑子里所剩无几的国学知识，“我……我摔之前没怎么用膳，气血不足，所以才会头晕摔倒的！
补点糖分……哦不，补点甘味的食物，就能好！”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点头，试图增加自己话里的可信度。
王太医愣了片刻，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继而化为一种对童言稚语的宽容笑意：“公主聪慧，竟也知晓医理？
‘甘味入脾’，健脾益气，倒也不无道理。
既然如此，那安神汤剂可暂缓，先以食疗为主。
只是这‘低血糖’一词……老夫孤陋寡闻，不知出自何典？”
“是……是一个云游的赤脚……哦不，游方郎中说的！”
李笑笑硬着头皮往下编，心里默默向所有医学工作者道歉。
好不容易送走陷入学术思考的王太医，李笑笑刚松了口气，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
以之前那个名叫“翠果”的宫女为首，西五个宫女端着铜盆、毛巾、衣物等鱼贯而入，准备给她梳洗更衣。
“公主，您昏迷时出了些汗，奴婢们伺候您擦洗身子，换身干净衣裳，陛下和娘娘晚些可能要来看您呢。”
翠果柔声说道。
擦……擦洗？
换衣？
李笑笑看着那一群围上来的“陌生人”，社恐瞬间发作，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让她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被一群陌生人看光光？
这比连续改十版PPT还要命！
“不……不用了！
我自己来！”
她猛地裹紧小被子，像只受惊的鹌鹑，往后缩了缩。
宫女们全都愣住了，脸上露出为难又不知所措的神情。
自己来？
五岁的公主，金枝玉叶，何时自己动过手？
“公主，这……这于礼不合啊。”
翠果试图劝解，“您还小，让奴婢们伺候您吧。”
“我不管！
我就要自己洗！”
李笑笑把“熊孩子”人设贯彻到底，死死抓着被子不松手，“你们……你们转过身去！
不然我就哭了！
哇——！”
她作势要干嚎。
宫女们顿时慌了神。
这位小主子平时虽也娇惯，但从未如此执拗。
若是真哭闹起来，惊动了上头，她们可吃罪不起。
领头的女官与翠果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最终妥协：“好好好，公主莫哭，奴婢们依您便是。”
宫女们只得依言背过身去。
李笑笑这才松了口气，笨手笨脚地自己脱掉汗湿的中衣，用温热的毛巾胡乱擦了擦身子。
然后拿起那套准备好的、同样是精美无比的公主服饰。
然而，这套衣服的复杂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里三层外三层，各种带子、扣子、飘带，看得她眼花缭乱。
她捣鼓了半天，不仅没穿好，反而把自己裹成了一个乱七八糟的茧，连胳膊都差点伸不出来。
翠果听着身后窸窸窣窣、越来越焦躁的动静，忍不住小声提醒：“公主……那根杏色的丝绦是系在腋下的……我知道！”
李笑笑嘴硬，小脸憋得通红，跟那堆衣服较劲。
最终，在耗时近半小时、累出一头薄汗后，她终于勉强把衣服挂在了身上，虽然歪歪扭扭，带子系得松松垮垮，裙摆也一长一短，但好歹是穿上了。
“好……好了。”
她气喘吁吁地宣布，成就感油然而生。
独立生存第一步，成功！
宫女们转过身，看到眼前这个衣衫不整、头发蓬乱、却一脸“我超棒”表情的小公主，表情都十分复杂，想笑又不敢笑。
翠果忍着笑意上前，柔声道：“公主，还是让奴婢帮您整理一下吧，这样去见陛下，实在有失体统。”
这一次，李笑笑没有再拒绝。
毕竟，她也不想顶着一身“行为艺术”的造型去见这个时代的终极BOSS。
在翠果灵巧的双手下，李笑笑很快被打理得焕然一新。
头发梳成了两个可爱的小鬟，配上精致的发饰，身上那套浅樱色齐胸襦裙也变得服服帖帖，缀着的珍珠和绣花在光线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她看着铜镜里那个粉雕玉琢、眉眼间依稀能看出自己小时候轮廓的小女孩，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她真的变成了另一个人，生活在一个完全未知的时代。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宦官清晰而略带尖细的通传声：“陛下驾到——！
惠妃娘娘到——！”
来了！
李笑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比第一次面对甲方爸爸时还要紧张一万倍。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小拳头，手心里全是汗。
在翠果和一众宫人恭敬的跪迎中，一个身着明黄色常服、身材高大、面容威严中带着几分儒雅的中年男子，携一位姿容绝丽、气度雍容的宫装美妇，缓步走了进来。
强大的气场瞬间笼罩了整个内殿。
这就是……皇帝？
和……我娘？
李笑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之前打好的所有腹稿，什么“装傻充愣”、“萌混过关”，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身体比意识先一步行动，她学着旁边翠果的样子，笨拙地、下意识地就要往下跪。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她卡壳了，是该叫母妃还是娘娘？
救命！
然而，没等她膝盖弯下去，那双穿着龙纹锦靴的大脚己经停在了她面前。
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轻轻托住了她的胳膊，阻止了她下跪的动作。
“我儿不必多礼。”
头顶传来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头还疼吗？”
李笑笑被迫抬起头，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里。
那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首抵人心。
她紧张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而那位被称为“惠妃娘娘”的绝美妇人，则眼眶微红，上前一步，无比自然地伸出手，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声音带着哽咽：“我的儿，你可算醒了，真是担心死为娘了！”
母亲温暖的怀抱，熟悉的馨香……这本该是慰藉孩童恐惧的最佳良药。
可就在被拥入怀的前一秒，李笑笑凭借着残存的现代人理智和对历史的一知半解，电光火石间捕捉到了一个要命的信息——惠妃？
唐朝，姓武的惠妃？！
一个名字如同惊雷般在她脑中炸开——武惠妃！
那位鼎鼎大名、差点让武则天历史重演的女人？！
巨大的震惊和源自历史评价的本能恐惧，让她如同被针扎了一般，猛地向后一缩，恰好避开了那个即将到来的拥抱。
她仰着小脸，眼神里充满了未散的惊恐和极度的困惑，脱口而出那个在她认知里唯一能与“武惠妃”联系上的、更显赫也更恐怖的名字：“你……你是……武则天？！”
话音落下的瞬间，李笑笑清楚地看到，面前绝美妇人脸上的温柔关切瞬间凝固，转为全然的错愕与难以置信。
而旁边，那只一首托着她胳膊的、属于皇帝的大手，力道骤然收紧。
整个内殿的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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