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岁保洁阿姨

急诊室的吊顶灯白得像骨头，晃得我眼花。我把自己蜷在病床上。嘴唇被咬烂了，

一股铁锈味。汗把那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溻得透湿，黏在身上，像一层冰冷的皮肤。

小肚子那块儿，疼得钻心。像有把生了锈的锯子，在里头来回地锯我的肠子。呼吸都费劲。

我，向晚晴，今年五十四，搓了一辈子地板，洗了一辈子马桶，从没想过自个儿会这么栽了。

当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脸拉得跟长白山似的，把那张纸甩在我面前时，我以为我得了癌。

要死了。可他瞅了我一眼，又瞅了瞅那张纸。“砰”的一声，他把报告拍在了桌子上。

“报警！马上！”医生的声音不大，但里头的火星子，炸得我一哆嗦。

一 金牌保洁的隐痛我叫向晚晴，五十四岁。在滨海市最高档的小区“天誉华庭”里，

我是个有点名气的保洁。他们都喊我“向姐”，说我是“金牌保洁”。

这名头不是我自个儿封的。是那些有钱的业主和物业经理捧出来的。我干活利索，人也闷，

不多嘴。细致到什么程度？我能把大理石地板缝里陈年的腻子灰都给你剔出来，

再用小刷子刷得跟新的一样。我主要伺伺候的，是顾家。

顾家住在“天誉华庭”最顶头那栋临湖别墅里，三层楼，带个大院子。男主人叫顾正峰，

是家金融公司的头儿，天天西装革履，人五人六的。女主人叫苏曼丽，全职太太。

她的生活就是瑜伽、插花、下午茶，还有刷顾正峰的卡。我在顾家干了三年。一周五天，

朝九晚五。这栋几千万的豪宅，没我，转不动。可最近一个月，我这身子骨，开始不对劲。

起初是小肚子那儿隐隐地不舒坦。我当是老胃病又犯了，自个儿去药店买了点达喜嚼吧嚼吧，

没当回事。可那股疼，越来越往下窜。那感觉，邪乎得很。开始是痒，钻心挠肝的痒。

然后是烧，像有团火在里头烤。再后来，就成了针扎，密密麻麻的，扎得我骨头缝里都疼。

我晓得，这绝不是胃病。可我不敢上医院。不是掏不起那几十块的挂号费。是我怕。

我怕一查，查出个什么要命的大病。那天文数字一样的医药费，

能一下子就把我这个破破烂烂的家给碾碎了。我有个儿子，叫周凯。今年二十八，

书没念多少，心比天高。工作换得比衣服还勤，总想着一夜发财，在外面欠了一屁股的网贷，

利滚利的，吓死人。我一个月工资一万二。一万块，得拿去给他填窟窿。剩下两千，

是我一个月的嚼裹吃喝用度。我省得跟个耗子似的，

上菜市场专挑人家打蔫儿的菜叶子捡。上医院？那比让我现在就去死还难受。

“忍忍就过去了，老了嘛，身上哪有不疼的？”我老这么跟我自个儿说。在顾家，

我还是那个笑呵呵、手脚麻利的向姐。“向姐，你今儿个脸色咋这么差？昨晚没睡好？

”苏曼丽穿着一身粉色的普拉达瑜伽服，跟只天鹅似的从楼上飘下来。那语气，

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关心”。我赶紧把腰弯下去，头低着。“没事没事，苏太，老毛病了，

不碍事。”苏曼丽“哼”了一声，没再问，只是拿眼角夹了我一下。

“把那瓶新买的爱马仕洗手液换上，记着，瓶口给我擦干净了，那玩意儿好几千呢。”“哎，

哎，晓得了。”我哈着腰应着。在顾家，最累的不是干活。是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压力。

苏曼丽看我的眼神，跟看贼似的，好像我随时能把她家金砖抠下一块来。那天下午，

我在收拾顾正峰书房里的卫生间。那股疼，突然就爆了。我感觉两条腿跟面条似的，

站不住了，眼前一阵阵发黑。我死死扒着汉斯格雅的洗手台，大口大口地喘气，

后背的冷汗“唰”一下就下来了。我强撑着把拖把涮干净，准备去杂物间歇口气。

刚走出书房门，就撞上了个人。是顾正峰。他穿着一身熨帖的定制西装，四十多岁，

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瞧着挺斯文。“向姐，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顾正峰皱着眉，

那语气，比他老婆可真诚多了。我连忙摆手：“顾先生，我没事，就是有点低血糖。

”他伸手扶住了我的胳膊。我浑身一僵。“你看你，都这把年纪了，身体要注意。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递给我。“这个，你拿着。

”“这是我托朋友从德国带回来的特效药，治胃痛特别灵，你吃两颗，别硬扛着。

”我吓了一跳，受宠若惊。“顾先生，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没事，小玩意儿。

”顾正峰笑着，硬把药瓶塞进了我的围裙口袋。他的手指头，不经意地擦过我的手背。

那一下，让我心里头“咯噔”一下，说不出的别扭。我的心跳得跟打鼓一样。感激，是有的。

但又隐隐觉得，他这份关心，过了。超出了一个老板对保洁的界限。我揣着那瓶药，

疼好像都忘了。我哪里晓得，这瓶药，还有顾正峰这份“关心”，

就像一根慢悠悠烧着的引线，马上就要把我给炸了。二 毒妇的警告顾正峰给的药，

我没吃。不是不信他。是我这种在泥里滚出来的人，对所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都抱着十二万分的警惕。好东西凭啥给你？没道理的。可那疼，不因为我警惕就饶了我。

它像个定了时的炸弹，越来越频繁地在我身体里引爆。我开始琢磨，

是不是干活的环境出了问题？是威猛先生有问题？还是那块抹布不干净？

我每天用的清洁用品，都是苏曼丽从国外网站上订的，花里胡哨的牌子，我一个也不认识。

我把那些瓶瓶罐罐挨个检查了一遍，没发现啥不对劲。苏曼丽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怪。

以前她对我虽然冷，但好歹有层窗户纸隔着。现在，她好像对我这个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向姐，你身体真没事？我看你最近老往厕所跑。”她在厨房里，一边榨着牛油果汁，

一边跟拉家常似的问我。我手里的抹布顿了一下，脸上有点发烧。“苏太，可能是水喝多了。

”“哦，是吗？”她放下玻璃杯，走到我跟前，那眼神跟X光似的，要把我从里到外扫一遍。

“向姐，你在这儿干了这么久，人品我是信得过的。”她突然压低了声音，那话里头，

带着股凉气。“但有些事，我得提点你。”“顾先生他，最近心情不太好。他工作压力大，

你伺候他的时候，多注意分寸。有些不该听的，不该看的，就当没发生过。”我的心，

“咚”地一下就沉下去了。“苏太，我，我没看到啥，也没听到啥。”我急忙解释，

声音都有点抖了。“最好是这样。”苏曼丽笑了，那笑跟冰碴子似的，“毕竟，

顾家给你开这份工资，可不是让你来打听是非的。”我明白了。她这是在敲打我。

顾家这栋大别墅里，确实不干净。大概半年前，家里来了个住家的小保姆，叫小雯。

姑娘长得水灵，嘴也甜。可小雯就干了三个月，就急匆匆地走了。我当时还纳闷，问她为啥。

小雯就说，苏太太挑剔，她受不了。现在想想，小雯辞职前几天，

顾正峰和苏曼丽在半夜里大吵了一架。那动静，跟要拆房子似的。虽然听不清吵啥，

但那种能把人憋死的火气，我隔着门都感觉到了。我隐约猜到，

可能跟顾正峰在外面有女人有关。当时我还安慰了小雯几句，让她别往心里去。

难道……苏曼丽以为我跟小雯是一伙的？以为我知道了顾正峰的丑事？

这个念头让我后背直冒冷汗。如果这身子骨的疼，是苏太给我的“警告”，那我该咋办？

我试着请假，说家里有事。苏曼丽找了各种理由不批。“向姐，你现在请假？谁来打扫？

你知不知道下周我们家有重要的客人要来？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我被她堵得没话说，

只能继续硬扛。我开始加倍小心。随身带着消毒湿巾，

干活的时候也尽量不跟他们夫妻俩碰面。但那疼，没停。反而越来越狠。有一天，

我回家洗衣服，发现我换下来的内裤上，有几个指甲盖大小的白点。像是被漂白水烧过一样。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每天的衣服都是自个儿单独手洗，晾在出租屋的小阳台上。漂白水？

我家里从来不用那玩意儿。我只在顾家用过一次，是苏曼丽让我洗一块被红酒染了的桌布，

特地拿给我一小瓶。难道……有人偷偷进了我的出租屋？我那出租屋的门锁，

是老掉牙的十字锁，拿根铁丝都能捅开。但谁会闲得蛋疼，跑来针对我一个保洁阿姨？除非，

那个人知道我住在哪儿，知道我的一切。并且，想让我不好过。

我想起苏曼丽那双冰冷的眼睛，心跳得跟要蹦出嗓子眼似的。我试着给我儿子周凯打电话，

想让他回来陪我一晚，帮我瞅瞅是不是家里遭了贼。但周凯正在外地“考察项目”，

电话里敷衍得不行。“妈，你别疑神疑鬼的，现在治安多好。你是不是更年期到了，

老是胡思乱想？”儿子的话像一盆冰水，把我心里那点恐慌全浇灭了。我决定了，不管咋样，

明天必须上医院。我不能再拿自个儿的命开玩笑了。可我没能撑到第二天。

三 剧痛真相国庆节凌晨两点。我被一阵天崩地裂的剧痛给活活疼醒了。这次的疼，

不再是火烧，也不是针扎。是撕裂。我感觉小肚子那块儿，像是被人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再往里头撒了一把盐和玻璃碴子。我“嚯”地一下坐起来，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

冷汗瞬间就把睡衣给浸透了。“啊——”我没忍住，叫了一声。但马上又用手死死捂住了嘴。

隔壁住着一对小年轻，我不想吵到人家。我蜷在床上，用胳膊抱紧自个儿，

想把那股疼给压下去。我想起以前在电视上看的，一个医生说：“疼痛是一种信号，

是你的身体在拉响最刺耳的警报。”我咬紧了牙，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把枕头塞进嘴里，发出那种野兽受伤时才有的，压抑的呜咽。我疼到开始吐，

胃里翻江倒海，但吐出来的只有酸水。“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在心里头一遍遍地喊。

周凯的债还没还清，我要是死了，他咋办？我哆哆嗦嗦地摸到床头的手机，

屏幕的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拨通了周凯的电话。“喂，妈，你搞什么？

大半夜的……”周凯的语气里全是火气，背景音吵得很，像是在网吧打游戏。“凯……妈，

妈疼……”我的声音又干又哑，带着哭腔。“疼？不是胃痛吗？你吃药啊！”周凯抱怨道，

“你别老是小题大做，我这边正忙着呢！”“不是胃……是下面，很疼，

我感觉快要死了……”我的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一样。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好像被我这绝望的语气给吓到了。“真有这么严重？你确定？”“你快回来，

送我去医院……”又过了快半个小时，周凯才骑着他那辆破电驴，慢悠悠地赶回来。

他一进门，看见我瘫在地上，脸色白得像张纸，才真的慌了神。“妈！你这是咋了？

”“别废话，快送我去医院！”周凯手忙脚乱地把我架起来，匆匆叫了辆网约车，

直奔最近的市中心医院。急诊室里，医生一瞅我这模样，二话不说就安排了检查。

我被推进了检查室。周凯坐在外头，焦急地等着。他平时虽然混账，

但看见我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还是有点慌。他给顾正峰发了条微信，请假。

顾正峰很快就回了：“请假？向姐怎么了？生病了吗？你告诉她，好好休息，工资照发，

不用担心。”周凯看着这条微信，心里头一暖。还是顾先生人好，

比他那个尖酸刻薄的老婆强多了。大概一个小时后，检查完了。我被推回了观察室，

疼得迷迷糊糊。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女医生走了出来，她叫李薇，是妇科的主任。

李薇看着周凯，问道：“你是病人的家属？”“我是她儿子。”“情况有点复杂，

你做好心理准备。”李薇推了推眼镜，语气很沉。周凯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医生，

是不是肿瘤？良性还是恶性？”李薇摇了摇头，表情更凝重了：“不是肿瘤。检查结果显示，

病人下体有严重的化学灼伤和感染，而且，这种灼伤是多部位、反复性的。

”周凯愣住了：“化学灼伤？怎么可能？她平时就是做保洁的啊，接触的都是普通的清洁剂。

”“普通的清洁剂，不会造成这种程度的伤害。”李薇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盯着周凯，

“这种灼伤，更像是接触了高浓度的酸性或碱性物质，并且接触时间持续了一段时间。

”“持续时间？”“对。而且，在病人的贴身衣物上，我们检测到了残留的特殊化学成分，

不是市面上任何一种家用清洁剂的成分。”李薇的话，像一记闷锤，砸在了周凯的脑袋上。

他彻底懵了。“医生，您，您这是怀疑……”李薇没直接回答，

而是把手里的报告翻到最后一页。“我们发现的这种物质，在民用市场上很少见，

它是一种工业用的强效腐蚀剂，毒性极强。如果不是病人身体耐受性强，早就出人命了。

”周凯彻底傻了。工业腐蚀剂？这跟他妈一个保洁阿姨能有啥关系？

他突然想起我最近老是抱怨，说怀疑在雇主家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医生，

我妈她在一个有钱人的别墅里做保洁，

会不会是那家里的什么东西……”“这需要你们配合调查。”李薇严肃地说，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这种伤害的性质，已经超出了意外事故的范畴。

”她指着报告上的数据，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怀疑，这是一种人为的、恶意的伤害。

”四 蓄意谋杀“人为伤害？”这两个字像炸雷一样，在周凯耳朵里炸开。他从没想过，

他妈的病痛，竟然会跟“人为伤害”这四个字扯上关系。“医生，您别吓我，

我妈她一个老实巴交的人，谁会害她啊？”周凯的声音都变调了。“你先冷静。

”李薇示意他坐下。“我干了二十多年妇科，这种案例虽然少，但不是没有。你母亲的伤口，

是典型的接触性灼伤，而且反复发作，说明她一直在持续接触这种东西。

”“可她只接触家政用品啊！”“家政用品也有可能被人动了手脚。”李薇叹了口气，

“你母亲是保洁员，平时接触最多的，就是雇主家里的物品。

她最近有没有带回来一些‘新’的东西？比如，新的清洁剂，新的护肤品，或者新的衣服？

”周凯的脑子里“嗡”的一下，闪过了几个画面。顾正峰给的那瓶“德国胃药”。

苏曼丽那诡异的“关心”和警告。还有我内裤上出现的漂白斑点。他猛地抬起头：“医生，

她最近在雇主家工作，那个苏太太送了她一瓶身体乳，说是法国的高级货，

让她休息的时候抹。”李薇眼神一凛：“身体乳？那瓶身体乳现在在哪儿？

”“应该还在我妈的出租屋里。”“好，你马上去取回来，我们要立刻化验。

”李薇当机立断。她又转向病床上的我，我虽然疼得意识模糊，但听到这几个字，

潜意识里的恐惧和委屈一下子就爆发了。我努力睁开眼睛，

沙哑地挤出几个字：“那瓶……特效清洁剂……”“什么特效清洁剂？”周凯赶紧凑上来。

“在顾家，清理……清理浴室的顽固污渍……”我断断续续地说。我想起来了。

大概是两周前，顾正峰让我去清理主卧浴室里一个角落的霉斑。那霉斑跟长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