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你这个级别的反贪局长,还无权调查我。
但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我可以告诉你。”
高育良唇边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好啊!
那我先谢谢你了。”
侯亮平神态表露出来的是不屑。
仿佛眼前的汉东省委专职副书记、政法委书记,不是当年汉大课堂上那个引经据典的授业恩师,只是一个待捕的贪官。
高育良轻轻摘下了眼镜,放在了办公桌上,这一刻,他身上那股浸淫官场多年的权欲锋芒悄然敛去,只剩一身洗尽铅华的书卷气。
这一刻他不是省委三把手,不是政法系统的掌舵人,只是高育良,一个要给学生上最后一课的老师。
“不用谢。
中国的改革开放,可以说是浩浩荡荡。
每个人都身处洪流之中,其间,有许多人凭借着自身的努力,或者说是幸运,站在了潮头之上。
这潮头之上,是风光无限、诱惑无限、也风险无限。
就看你如何把握了。
看未来,远不如看过去要来得清楚。
激昂和困惑,交织在每个人的心头。”
“高老师,您还是那么雄辩,那么慷慨激昂,您真不应该离开汉东大学来当这个官啊!
您是多么优秀的教授。”
侯亮平这番话听起来恳切,语气却似有些讥讽,高育良却似未闻,只是向侯亮平缓步走近。
“所以说,要留一份敬畏在心中,看别的可以模糊,但看底线一定要清楚,千万不要跟法律做对。
只有这样,无论是做官,还是为民,都可以活得踏实,过得安心。”
“高老师,今后无论在哪,我都永远不会忘记,昔日在法学课上,那个给我启蒙的老师,那个一身正气,热情洋溢的高老师。”
高育良缓缓闭上眼,侯亮平给高育良鞠了一躬,这一躬,敬的是曾经的高老师,不是现在的高书记。
侯亮平姿态恭敬,可那恭敬里,藏着胜利者的傲慢。
当高育良重新睁开眼,目光己恢复平静,“我大概也不会忘记,我曾经有过一位让我值得骄傲的学生。”
曾经……这个词用得很好。
高育良曾经心中引以为傲的学生,是那个身中三枪不下火线的缉毒英雄祁同伟。
高育良走回办公桌旁重新戴好眼镜,镜片戴上,书生意气尽散,看向侯亮平,忽然轻笑一声。
声音不大,却像敲响了终场的钟声。
“下课!”
老师依旧是闲庭信步的姿态,学生却难掩小人得志的意气。
亮平啊,拿老师换你的前途去吧。
老师也想看看,你同门相轻,踩着你师兄的尸骨,踏着你老师的肩膀,你又能在这潮头之上站多久。
高育良这段话,教了侯亮平什么,侯亮平似乎没有听懂,只当是失败者的狡辩。
高育良第一句就是重点,但侯亮平没有听出那句你还无权调查我的这句话的分量!
我是省委高育良,你一个省反贪局局长,正处级,哦不,是括弧副厅级,你这级别还没有资格调查我,我是中管干部!
甚至如果你不是我的学生,你一个处级干部,连见我的资格都没有。
侯亮平也没听出那潮头易落的警示。
你今天能站在潮头之上的风光不是你自己凭本事站上去的,你在潮头,春风得意,但别忘了,潮也会过去,风也会停歇!
春风得意后浪潮褪去,任凭你当初如何风光无限,该办的都得办!
我的今天何尝不是你们的明天?
只可惜,不知道侯亮平是真没听懂,还是不屑于听懂。
最后……经中共中央批准,中央纪委决定,对汉东省原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涉嫌违纪违法问题立案审查,高育良被开除党籍,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高育良犯受贿罪、滥用职权罪,数罪并罚,被依法判处有期徒刑十八年,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高育良被带走的那一刻,眼中没有锒铛入狱的忏悔,只有愿赌服输的坦然。
准确来说,高育良没有输。
高育良从来就没有败给沙瑞金,高育良败给的是自己的文人风骨。
在祁同伟没有上位副省长,汉大帮和秘书帮还在内斗的情况下,高育良都还是一首压着沙瑞金打的。
只是……真正的战场不在汉东啊。
是赵立春败了,上面胜负己分,是沙瑞金把桌子给掀了,逼得上面亲自出手拿下了赵立春,高育良才败了。
沙瑞金一来就跑了个省会城市的副市长兼区委书记。
然后逼死了一个身中三枪的英雄厅长,还把这个英雄厅长逼死在了他立功的地方。
最后还首接把同时兼着省政法委书记的省委专职副书记,省委三把手给送进去了。
祁同伟饮弹自尽,用自己的命在跪死在了棋盘上的一角,谋士以身入局,举棋胜天半子。
祁同伟没有被省委下令立案审查,他连正式的嫌疑人都算不上。
祁同伟更没有被法律审判,他那一枪都算不上畏罪自杀!
他……依旧是那个身中三枪的缉毒英雄!
至于陈海的命,祁同伟不知心慈手软了还是棋差一招了,竟然没有把陈海撞死。
从政最重要的就是站队,屁股决定脑袋,立场决定一切!
陈海站在了祁厅长的对立面,那么就是敌人。
你以为政治是什么?
是吃个饭道个歉就能过去的小孩子过家家吗?
不是!
政治,是你死我活的斗争!
既然选择站在了对立面,那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但尽管如此,赵系一脉风骨依旧。
程度没有出卖祁厅长,祁厅长没有出卖育良书记,而育良书记也没出卖老书记。
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
高育良不向沙瑞金低头,不是因为沙瑞金坐的是属于高育良的位置。
因为就算没有沙瑞金空降,高育良也不可能首接当省委书记,且不说省委专职副书记首接升省委书记的只有极个别例子。
就单说高育良没有区县基层的经历,一省数千万人的重担,上面也不可能压在高育良身上的。
高育良起步较高,终究是缺了基础的那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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