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役系统

如果全世界都对此束手无策，普通人又该如何自处？这个念头在张震迷迷蒙蒙的梦中一直回想。

“小张！小张！快醒醒……”白艳艳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穿透了一层迷雾。他感觉有人在轻轻摇晃他的肩膀，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白大褂的一角。

张震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这是在医院，他还有任务在身。窗外天色依然墨黑，手机屏幕显示刚凌晨六点。推开房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清醒：走廊里十几个白大褂忙碌地穿梭，正在安置不断送来的病人。他迅速抓起放在一旁的口罩戴上，快步跟上白艳艳。

“白姐，怎么这么早就来病人了？”

“这几天都是凌晨来得最多。”白艳艳头也不回地说，“快，搭把手。”

张震有些笨拙地协助两位家属，将担架上的老人转移到病床上。这位六十岁上下的老人面色如常，仿佛安睡，但在整个搬运过程中竟毫无反应，这反常的平静让人不安。

一位老奶奶跟在旁边，带着哭腔说：“大夫，我早上起来要晨练，可怎么都叫不醒他啊……这就是最近流行的那个病吗？”

“阿姨别担心，专家已经在研究治疗方案了。我们先输液维持，很快会有办法的。”白艳艳一边安抚老人，一边利落地为病人盖好被子。

张震在白艳艳边上帮着递药，现在给病人输的液都是同一种类型的，不论老少，只要是昏迷不醒的病人，都用这个药，先输液观察。

“不做检查就直接输液？”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质疑道。

“之前送来的同类病人都做过全面检查，但查不出异常。现在医院的方案是先维持生命体征，等专家突破。”白艳艳耐心解释。

“专家突破？到底是真专家还是假专家啊？我一到‘专家’这俩字儿就来气。”那个男子好像还越说越来劲。

一个胖护士忍不住插话：“查不出病灶怎么对症下药？医院又不是万能的！”

男子顿时火冒三丈：“你们医院是干什么吃的？满楼道的病人就躺着吊盐水？”这句话声音很大，惹的周围病床的家属和楼道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全世界都这样，有火别冲我发！”胖护士这些天积累的疲惫也爆发出来。

白艳艳急忙打断：“李梅，别吵了！再这样我要告诉赵姐了。”

李梅闻言抿紧嘴唇，推着输液车头也不回地走向隔壁病房。

“您别往心里去，”白艳艳转向男子，“她已经几天没回家了，每天只能在护士站趴着睡三四个小时。”

男子涨红着脸，虽然不再说话，但愤懑之色未消。

旁边的老奶奶也劝道：“医院里也会有疑难杂症，不要急，肯定有办法，听那个小姑娘说，全世界都这样，现在不止我们着急，全世界的人都在着急啊，小伙子，你看我这老伴，昨晚还好好的和我一起在公园散步来着，让人一点都没想到，今天就变成这个样子，但是我们不能为难人家一个小姑娘，她们也是在这里上班，尽她们的职责。”

老奶奶似乎以前还是公职人员，说话很是通情达理，给这男子劝了一番，那人终于平静下来，坐在病床的边缘上，用双手搓着他那潦草的乱发。

旁边床上躺着一个年龄和他差不多的女子，应该是他老婆吧，张震想着。

“小张，快去食堂吃饭，再过会儿就没时间了。”白艳艳转身嘱咐。张震应了一声，病房里明亮的灯光下，注意到她浓重的黑眼圈：“白姐，你昨晚没睡吗？”

“眯了一会儿。对了，帮我带份包子，要素馅的。”

张震点点头，转身下楼。

晨光微熹中，医院已喧闹如市集。院子里停着好几辆救护车，又一批病人被陆续抬出，后面还有几辆病人家属的车拥堵在门口，一辆警车在医院门口闪着警灯，下来两名警察，维持着车辆的秩序，他提着从食堂买的包子，望着这片忙乱的景象。

昨天领导派他来做志愿者时，并未说明具体情况。对张震而言，做什么都一样——父母早逝，无牵无挂。作为一个理工科毕业生，在同事中并不起眼。他曾在外打工，后来考上老家榆县的公务员，平日不是下乡就是摸鱼。两年的历练让他明白，曾经的雄心壮志都是空谈，做好分内事才是根本。

单位还有几人被派往其他医院和社区，这让他不禁浮想联翩：究竟是什么病毒让各方如此紧张？他想细问，却被领导打断，只嘱咐“好好干”。

在医院，赵护士长带他们到会议室紧急填表、简短培训后，每人发了一个“志愿者”红袖章。张震被分到五楼内科，负责楼道和病房消毒。工作不难：戴口罩、穿防护服、喷洒消毒水、整理病房、更换床单。

同组的陈立是个自来熟，黑瘦身材披着及肩长发，和张震一见面就聊。因与赵护士长相熟，他连带着张震被分到病人较少的四、五楼。科室护士对他们很照顾，但只让干杂活，一有空就催他们休息。昨晚忙到近凌晨，白艳艳自己只在护士站趴了会儿，却把张震安排进这间能平躺的小屋。

躺在床上睡不着，他打开手机，浏览了好多权威的网站平台。

互联网上说什么的都有，那些做自媒体的，总有一些人为了蹭流量而自作聪明的做出各种天马行空的判断，有个所谓‘医学大V’说这病是外星人搞的基因武器；还有的说是某种远古病毒复苏，需要吃特定野菜预防；还有的说是水源被下毒，号召大家囤积矿泉水；更离谱的是短视频里面有个“大师”正在画符，说这是天地灵气复苏，人类在经历集体飞升前的考验，要买他的护身玉佩才能平安度过，张震看着视频下方不断跳出的购买链接和狂热留言，只觉得胸口发闷。这些喧嚣与医院里死寂的昏迷者形成荒诞的对比。

辟谣平台挂出了几个热度最高的谣言，有理有据地批驳，但转发量远不及谣言本身。在一个科普博主的直播间，博主正在解释病毒与细菌的区别，耐心回答“为什么不能滥用抗生素”这种基础问题，在线人数却寥寥无几。人们似乎更愿意相信那些简单直接、甚至匪夷所思的解释，而不是承认“我们还不知道”。未知催生恐惧，恐惧催生荒谬。

官方通报措辞严谨，逻辑严密，但核心就一句话——“我们正在努力研究。”

现在是2026年，人类的科技已经高度发达，信息更是以前所未有的规模轰炸着人们的大脑，IA算法已经是各大信息平台普遍采用的管理手段，反正张震在网络上也没看到有靠谱的说法，现在可以肯定的就是这种病症可以导致人类昏迷，像植物人一样难以唤醒。但是这种病毒的传播途径却是众说纷纭，网上的各种猜测让人眼花缭乱，所以他现在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而且他现在身处第一现场。

睡前他登录了常玩的小游戏，发现公会里正热烈讨论着突然出现的昏迷症。一位V10玩家开玩笑说“别睡觉，一睡可能就醒不来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玩家都反映类似情况，而张震可能是其中了解最多的——他已在第一线忙碌了一整天。

作为理工科毕业生，他对这种未知病症充满探究欲。但医院里从医生到护士都三缄其口，只说“专家正在研究，很快会有方案”。这种统一的讳莫如深，反而让人感觉背后在隐藏着什么。

昨天清晨，当张震骑着那辆旧自行车拐出小区时，整座城市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面貌呈现在他面前。

晨风迎面扑来，带着不同往日的清冷。平日这个时辰，街道两旁本该摆满冒着热气的早餐摊——煎饼果子摊主熟练地翻动着面糊，豆浆桶盖被热气顶得微微颤动，包子铺蒸笼摞得老高。可今天，整条长街空空荡荡，所有摊点无一出摊，连卷帘门都紧闭着。只有几家便利店的灯光孤零零地亮着。

车轮碾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异常的寂静中，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显得格外刺耳。他刚骑过一个路口，就见三辆120救护车接连呼啸而过，车顶闪烁的蓝光映在沿街商铺的玻璃幕墙上，交织成一片令人不安的光网。紧接着，一辆标着“疾控中心”的白色厢式车也疾驰而去，带起的风吹得他车把一晃。

他不得不时常靠边避让这些疾驰的车辆。在等红绿灯时，看见路口执勤的交警全副武装，不仅戴着口罩，还配上了护目镜。有个骑车人想上前问路，交警只是摆手示意“尽快回家，减少外出”。

沿着熟悉的路线骑行，他注意到沿街的居民楼窗户后偶尔有人影晃动。有个阳台上，一位老人久久伫立，望着空荡的街道。在另一个路口，一辆私家车从他身后驶过，他看见前座的司机戴着口罩，神色凝重地打着方向盘，后座躺着裹紧被子的人形。

车轮不停地转动，带着他穿过这座突然变得陌生的城市。每蹬一下踏板，都让他更真切地感受到：世界真的不一样了。不是电视新闻里遥远的报道，而是他生活其中、触手可及的现实。每一个空荡的摊位，每一辆呼啸而过的特种车辆，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看不见的危险正在逼近。

如果连全世界的专家都难以攻克这种病毒的侵袭，那么作为普通人，是不是更应该提前做些什么准备……

张震一路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已走到住院部门口。他低头看了看时间，六点五十分。李局这个时间应该已经起床了，不如打个电话问问。或许领导那边有了新指示，问清楚了，自己心里也踏实些。

“嘟——嘟——”

电话接通了。

“喂，早上好，李局！”

“哦，小张啊，”电话那头的李局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你还在医院吧？”

“是，昨晚没回去。这会儿医院已经来了好几波病人了，症状都差不多。李局，您看我今天还是继续在这边上班吗？”

“嗯，跟昨天一样，医院安排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昨天派去社区的两个人也没回来，和你一样，都是维持秩序、帮忙。”李局的回答和昨天如出一辙。

张震心里有些不踏实，忍不住追问：“李局，现在医院里病人越来越多，而且症状基本一致。我们志愿者只能打打下手、帮点杂活……不知道我们还要在这边待多久？”

“这个你不用管，”李局的语气明显透出急躁和不耐烦，“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别瞎操心！”

“哦……好的，李局，我知道了。那您忙，不打扰您了。”

电话“嘟”的一声被挂断。张震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问了也是白问。他拎起已经有点凉了的包子，转身走上楼去。

刚进住院部大门，里面风风火火地冲出来一个人，把张震撞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给白艳艳拿的早餐差点拍在地上。

张震抖了抖刚才接触地板的塑料袋，看着里面的包子还算完好，转头看向那个撞他的人，那个人体格健壮，张震虽然个子比他高，但是他的身体却是相对单薄，那人倒是好好在站在那里，用抱歉的眼神看着张震，连连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把我爸送进医院，我弟弟学校又打电话来，说我弟弟也这样了，不好意思啊兄弟。”

张震听到他这话，刚才还想痛斥一顿这人的心思立马就没有了，他整理了下衣衫，把被撞歪的志愿者袖章戴好，说道：“快去把，救人要紧。”

那人拍了拍张震的肩膀，加快速度向医院停车场跑去。

张震看着那人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个该死的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一觉睡醒就变成这个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