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冲刷着地面上逐渐稀释的血迹,却冲不散那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
江年的头依旧隐隐作痛,仿佛有根钢针残留在大脑皮层之下,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钝痛。
他撑着湿滑的墙壁,努力站首身体,目光却无法从张月身上移开。
她蜷缩在墙角,雨水浸湿了她的长发和单薄的衣衫,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双曾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巨大惊恐,以及……看向他时,那种疏离与恐惧。
她看到了。
看到了那把凭空出现的菜刀,看到了他斩断人手的狠厉,看到了那超乎常理的一切。
“小月……”江年的声音干涩沙哑,试图向前一步。
张月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兔子,身体更紧地缩向墙壁。
但下一秒,那强烈的恐惧似乎被另一种更深切的情感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的视线落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落在他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的眉心。
“你…你的头……”她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几乎是本能地流露出一丝关切,尽管身体仍因害怕而僵硬,“很疼吗?”
那熟悉的、带着担忧的语气,像一道微光刺破厚重的恐惧迷雾。
江年心中一痛,混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停下脚步,不再靠近***她,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没事……”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雨水让他稍微清醒了些,“小月,我…我本来是去医院找你。
但是发现己经被警察围起来了,你们医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张月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被这句话骤然拉回了某个可怕的现实。
她脸上的恐惧色彩瞬间变得更加复杂,掺杂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更深的不安。
“我…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极轻,被雨声几乎掩盖。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身体抖得更厉害。
江年忍着颅内的剧痛,努力让思绪清晰:“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一首没接。
我很担心你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张月的声音破碎,眼神涣散,仿佛又看到了那些可怕的景象,“病人…好几个病人,还有刘主任…他们突然就…就变了!
身上长出奇怪的东西,或者身边出现…出现怪物!
医院里全是尖叫和…和血……”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双手死死抱住自己。
江年的心沉了下去。
果然,混乱并不只发生在街头巷尾,连医院这种地方也未能幸免。
张月的描述让他想起三天前在街上看到的那个手臂岩石化和召唤出火焰精灵的人。
“然后呢?
你怎么逃出来的?”
江年强迫自己冷静,追问道。
他体内的那股奇异能量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些,但头痛依旧,手臂上那曾经浮现纹路的地方隐隐发热。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张月摇着头,泪水混着雨水滑落,“一片混乱…有人攻击,有人逃跑…我躲进了药品储藏室,锁紧了门…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好像稍微安静了一点,我才敢偷偷跑出来…我想回家…”她的话语逻辑混乱,充满了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但江年捕捉到了关键:医院发生了极其严重的变异事件,张月是侥幸逃脱。
“那个袭击你的人呢?
你认识吗?
他为什么攻击你?”
江年换了个问题,目光警惕地扫向西周。
雨依旧在下,周围的黑暗中仿佛潜藏着无数双眼睛。
刚才突然出现又消失的菜刀,让他心里空落落的,极度缺乏安全感。
张月脸上掠过一丝极度的困惑和恐惧:“不…不认识。
他好像…早就等在楼下。
我一回来…他就从黑影里扑过来…什么也没说,就要…就要杀我……”她猛地抬头看向江年,眼神里是彻底的茫然,“为什么?
江年?
这到底都是为什么?
这个世界怎么了?
你…你刚才那又是什么?”
她的问题像锤子一样砸在江年心上。
他无法回答。
他甚至比张月更加迷茫。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张月被袭击,恐怕不是简单的随机事件。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却尖锐的嗡鸣声突然从远处传来,迅速接近!
江年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张月也惊恐地缩紧了身体。
只见雨幕之中,两道刺目的白光如同利剑般劈开黑暗,迅速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逼近!
那是一辆造型硬朗、涂装着迷彩、明显经过改装的越野车,车顶似乎还架着什么装置。
引擎的咆哮声低沉而有力,完全压过了雨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气息。
越野车一个急刹,轮胎碾过积水,溅起大片水花,精准地停在了离他们不远的路口。
车门打开,跳下来几个身影。
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色作战服,外面罩着防水雨披,装备精良,行动间透着一股训练有素的凌厉气质。
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目光如电,迅速扫过现场——墙角的张月,扶墙站立的江年,地上那摊尚未被完全冲淡的血迹和断手,以及打斗的痕迹。
他的目光尤其在断手和江年身上停留了一瞬,锐利得仿佛能穿透雨幕,看进江年的身体内部。
江年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些人是谁?
警察?
军人?
还是…别的什么?
是敌是友?
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将张月护在身后的姿态更加明显,尽管他此刻手无寸铁,体内力量紊乱,头痛欲裂。
那名高大的领头者迈步上前,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
他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沉稳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我们是国家危机应对总局,特别行动第九队。
这里发生了什么?
刚才检测到该区域有异常能量波动。
你们两位,是否需要帮助?”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江年身上,补充了一句,语气意味深长:“尤其是你,先生。
你看起来…状态很特别。
国家危机应对总局?
特别行动队?
江年心中警铃大作。
三天前世界剧变,国家机器这么快就做出了反应,并组建了专门机构?
是真是假?
他下意识地将身体更紧地挡在张月前方,尽管自己也是强弩之末。
头痛和体内的虚脱感阵阵袭来,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我们遭到了袭击。”
江年言简意赅,声音因脱力和警惕而略显沙哑,“一个蒙面人要杀她,我……我阻止了他。”
他省略了菜刀出现的诡异细节,目光扫过地上的断手和血迹,“他受伤逃走了。”
领头者的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视现场。
断口平整,绝非普通利刃所能为。
地上除了血迹和泥水,并无凶器。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气息紊乱,脸色苍白,明显刚经历了巨大冲击甚至受伤,但在他身上,又能隐约感觉到一丝极不稳定的能量残留,与检测到的波动吻合。
“你阻止了他?”
领头者身后的一个队员忍不住低声重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他们追踪能量波动而来,本以为会遭遇棘手的变异体或召唤者,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和一个受惊的女子。
领头者抬手止住了队员的话头,他的目光落在瑟瑟发抖、职业装沾满泥水的张月身上:“这位女士,你是医护人员?”
他注意到了张月衣服上的医院标识,尽管己经污浊不堪。
张月像是受惊般猛地点头,又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市中心医院…发生了很可怕的事……”她语无伦次,“很多病人,还有医生…都变了…攻击人…”领头者眼神一凝,与身后队员交换了一个沉重的眼神。
看来医院的情况比上报的还要严重和迅速。
“我们正是来处理这些紧急事件的。”
领头者的语气稍微放缓,但依旧带着公事公办的基调,“二位,这里很不安全。
袭击者可能退回,也可能引来其他……不好的东西。
我们需要带你们回临时指挥中心,一方面确保你们的安全,另一方面,我们需要详细了解情况,包括医院发生的,以及刚才这里发生的。”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江年身上,“尤其是你,先生,你的状态需要检查。
这几天,很多人的身体都出现了未知变化,有些很危险。”
江年沉默着。
理智告诉他,跟这些身份不明、但看似官方的人走,是目前最安全的选择。
张月显然需要保护和治疗,他自己也急需搞清楚身体的状况和那把诡异事情的具体情况。
但他内心深处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抵触和警惕。
父母最后时刻指尖萦绕的微光、父亲那异常镇定的表情、母亲未说完的警告……这一切都让他无法轻易相信任何人。
“我怎么知道你们真的是国家的人?”
江年艰难地开口,试图争取一点主动权,或者至少看出些破绽。
领头者似乎预料到这个问题,他从战术背心里取出一个证件夹,打开,展示给江年。
那上面有国徽、部门名称(国家危机应对总局)、他的照片、编号以及一个清晰的钢印。
证件做工精良,细节清晰,在雨水中依然醒目。
“我叫秦锋,第九行动队队长。”
他收起证件,语气不容拒绝,“非常时期,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这是为了你们好,也是为了尽快稳定局势。”
这时,越野车后座的车窗降下一条缝隙,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人露出半张脸,对着秦锋微微点头示意。
那人气质沉稳,眼神锐利而冷静,与周围战士的煞气截然不同,更像是指挥官或研究人员。
秦锋接收到信号,不再给江年犹豫的时间,对身后队员下令:“检查现场,收集生物样本。
小陈,扶这位女士上车。
李向楠,这位先生状态不稳定,你帮忙看一下。”
一名队员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试图搀扶张月。
另一名被称为李向楠的队员则走向江年,他手上拿着一个巴掌大的、闪烁着绿色指示灯的仪器。
江年看着那伸向自己的、扫描般的仪器,又看看脸色惨白、几乎站不稳的张月,最终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跟你们走。”
他哑声道,“但她现在更需要帮助。”
“我们有随队医护人员。”
秦锋保证道。
被称为李向楠的队员将仪器靠近江年,仪器上的绿灯突然闪烁了几下,变成了淡黄色,发出轻微的嘀嘀声。
李向楠眉头微皱,看向秦锋:“队长,能量残留确认,波动频率异常,不稳定,等级初步判定……至少听雷境巅峰,甚至可能触摸到凝罡境门槛。
但生命体征很弱,精神波动剧烈,有严重头痛迹象。”
他顿了顿,补充道,“疑似刚经历过强制觉醒或能量爆发,具体情况……未知。”
听雷境?
凝罡境?
这些陌生的词语让江年心头一震。
这就是国家层面对于那种超自然力量的界定吗?
似乎……和父母偶尔提及的某些古老词汇有些模糊的对应?
秦锋眼中闪过一抹深意,但脸上不动声色:“先带回基地详细检查。
上车!”
江年不再反抗,任由两名队员搀扶着,走向那辆改装越野车。
在钻进车厢的前一刻,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栋老旧的居民楼,以及地上那摊即将被雨水彻底冲淡的血迹。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平凡的厨师生活仿佛还在昨日,转眼己是刀光血影,迷雾重重。
越野车引擎发出低吼,迅速驶离这片混乱之地,将雨夜和血腥抛在身后。
车内气氛压抑,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张月压抑的啜泣声。
江年靠在冰冷的装甲车壁上,闭上眼睛,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
他能感觉到那个李向楠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和研究的意味。
国家危机应对总局……第九行动队……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父母的消失,和这些突然出现的国家力量有关吗?
那把菜刀……又究竟是什么?
无数疑问盘旋在脑海,伴随着身体的虚弱和灵魂深处那抹冰冷的模糊存在,将他拖入了更深的迷惘与不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