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云闭

小师妹为了成为人上人，不惜成为萧天明的姨娘。

师兄怕她受委屈，便设计让我代她嫁入了萧府。

幸得大夫人照拂，我才能在府院里存活。

当我看见师妹挺着孕肚上门，以为能靠着孩子享受荣华富贵时。

我不由得“嗤笑”一声，她还不知道萧天明的真面目，便急着回来送死了。

1周之行给我下的药很重，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萧天明已经到房间了。

我不敢拿乔，主动掀开盖头便跪在地上：“萧公子，对不住，我师兄骗了您，用我顶替了清歌。”

我期盼他能放过我这只蝼蚁，但萧天明这种天之骄子，怎么可能忍受来自我们这种下等人的欺骗。

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那你是谁？”我被他掐的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回答：“我是戏班子里的青衣，演莺莺的那个。”

萧天明怒极反笑：“好啊，一群戏子，也敢耍弄起我来了？”说完，他抽出腰上的马鞭，便朝着我劈头盖脸的打了过来。

鞭子发出破空声，只一下，便打裂了我身上的衣裳，留下一道血痕，然后第二下，第三下……我也被师傅打过不少次，却没有一次，觉得自己快要被活生生的打死了。

我惨叫着不停求饶，只希望他别再打我了，但那条马鞭，好像永远也停不下来一样。

最后，我被打的奄奄一息，萧天明没再看我一眼，转身出了门，然后吩咐下人，先把我关柴房里面去。

躺在柴房冰凉的地面上，我才觉得滚烫的身子舒缓了一些，我身上的衣服都被打破了，全身上下鲜血淋漓，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恨不得马上死了，别再受罪才好。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我的身上，我再也没办法支撑，一歪头便晕了过去。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柴房还是没有人来，身上的伤口已经破皮红肿，我拖着无力的身子爬在窗户前面，指望来个人帮帮我。

不敢奢求吃食和药物，哪怕，哪怕有一碗水都够了。

等了好久，终于有一个丫鬟路过，我哑着嗓子喊她：“好心的小姐，求求你，给我送一碗水过来吧。”

那丫鬟古怪的看了我一眼，转身便走了，不过一会，却拿着水瓢给我盛了一瓢清水摆在窗台上。

我对着她说了一声谢谢，便迫不及待的挤在栏杆上，尽量喝到水。

这水一丝一毫都不能浪费，萧天明明显是想让我死在柴房，再把我拖出去埋了算了。

但我不想死，我想活！其实昨天下午周之行告诉我，想让我替小师妹去萧家的时候，我就该有防备的。

当时我正在卸妆，猪油膏子还糊在脸上，我都顾不上擦：“师兄你疯了！萧家是什么人家？你以为能被我们这种人摆弄吗？”周之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沉云你听话，清歌她天真活泼，这种性子去深宅大院，只会被磋磨的骨头渣子都不剩的！”周之行苦口婆心劝说我：“沉云，清歌她还不懂事，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你就当帮帮我，去萧家吧。”

半个月前，我和清歌演《西厢记》的时候，我便发现清歌时不时朝着第一排的萧家公子看去，秋波流转之间，那个萧天明也被清歌引得露出了莫名的微笑。

私底下我告诫清歌，我们的身份太卑贱，高门大户规矩多，还有门当户对的正妻，千万别痴心妄想。

清歌听后赌气一夜未归，回来就摆弄着手腕上的镶金翡翠镯，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师姐，你该不会是嫉妒我吧？”三天前，萧家来了人，替清歌赎身说好今天把她接走，当时清歌一脸志得意满的模样我还记得。

可是萧天明看中的是活泼娇俏的红娘，可不是我扮的崔莺莺。

周之行被我看着忍不住低下头：“把你送进萧府，我们就会离开京城。”

言下之意，到时候萧家想找戏班算账，怕也找不到了，只不过，留下来的我，就要承受萧家的怒火了。

我重新坐回凳子上，用帕子擦去脸上的颜料。

“师兄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同意的，清歌也不会同意的。”

清歌好不容易攀附上萧天明，又把身子给了他，怎么可能乖乖跟着戏班离开京城。

但晚上吃完饭后，我喝了一杯清茶正准备去吊嗓子，刚走了两步，突然跌倒在地。

天旋地转中，只看到周之行带着其余两个师妹推开了我的房门。

“赶紧给你们的师姐换上新衣服盖上盖头，萧家快来接人了。”

两个师妹七手八脚给我套上了一件粉色的衣服，还盖上了一个盖头。

在昏睡过去的最后一刻，我听见周之行小声呢喃：“抱歉。”

半瓢水下肚，饥渴的胃瞬间没有那种刺痛的感觉了。

我小心的把瓢放好，然后靠在墙角休息。

昨天晚上我在地上睡了一夜，今天已经感染了风寒了，再加上这一身伤，如果还没有水和食物，只怕熬不过三天，便会成为一具尸体。

但即使我再节省，这水两天也被我喝完了，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流脓，大部分的时候，我都因为高烧直接昏睡在地上。

第三天，柴房大门被推开，阳光久违的洒在我的脸上，让我有了瞬间的清醒。

两个小厮凑上来，其中一个探了探我的鼻子：“她还没死呢？”另一个解下腰带：“没死正好，咱们先爽快爽快，再按照公子的吩咐，把她扔乱葬岗去。”

第一个小厮也跟着笑：“也好，虽然身上被打得不成人样，但还好脸还没破相。”

我想反抗却没有丝毫力气，只能任他们翻过身子，平躺在地上，“哗啦”几下，身上的衣物被撕成碎片。

就在他们覆在我身上的时候。

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住手！”隐约间，我被一个女子轻柔的扶起来，她身上传来一股清香，昏过去之前，我恍惚觉得，她身上的味道，好像我娘啊。

梦里晃晃悠悠，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我还有亲人庇护，我爹是乡里的夫子，我娘则是附近最温柔和善的妇人。

虽然不是名门大户，但我也是爹娘娇宠长大的，爹会教我读书认字，娘会教我刺绣打理家务。

后来一场洪水带走爹娘，其余亲戚瓜分了剩下的财产，便把我卖给了人牙子。

兜兜转转间，我又被师傅买下，学会了唱戏。

后面的经历太过沉痛，即使在梦里，我也忍不住流着眼泪喊着“娘亲”。

早知道我留在这世间会受尽欺凌，还不如当初就随着他们一起去了，地下还能一家团聚。

一双温柔的手给我擦干净眼泪，我睁开眼睛醒了过来，一个貌美的女子给我端来一碗药：“你梦魇了，刚好也该喝药了，我就把你叫醒了。”

我乖顺的喝完药，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都被换下来了，破皮溃烂的地方，也被洒上了药粉。

我连忙跪在地上：“沉云谢谢夫人的大恩大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给夫人磕三个响头。”

忍着疼痛，我“砰砰砰”跪在地上，给这个夫人磕了三个响头。

夫人忍不住笑了，连忙让身后的丫鬟扶我起来，我这才发现，那个丫鬟竟然是给我送水的那个姐姐。

夫人一脸慈悲：“还是个孩子呢。”

听着她怜惜的话语，我差点落泪，从家里遭受变故开始，她是第一个，真正心疼我的人。

后来我才从那个丫鬟，也就是莲香姐姐嘴里知道，这个夫人竟然是萧天明的妻子。

我忍不住可惜，残暴的萧天明，竟然有这么一个慈悲又貌美的妻子，这可真是珍珠落进泥坑里了。

莲香姐姐看着我一脸古怪：“沉云，你该不会还是对少爷有心思吧？”一听这话，被鞭打的疼痛似乎又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莲香姐姐，我没有，我只是害怕，害怕少爷又会打死我。”

莲香姐姐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夫人救了你，你可不能浪费她的心意。”

别说我对萧天明无意，就那样慈悲又貌美的夫人，我怎么会忍心伤害她？等我能下地的时候，夫人问我有什么打算。

我愣愣的看着夫人，戏班我是回不去了，家乡我也回不去了，从小到大，积攒的银子，肯定也被戏班带走了。

我既没有钱财，也没有可以投奔的亲人，哪里还能有什么打算？想了想，我求夫人收我当个丫鬟，等我积攒了足够的银两，我就出了萧家，做点小生意来养活自己。

从此我就跟在莲香后面，一起伺候夫人。

时间长了我才发现，萧天明和夫人之间的感情并不好，一个月他有大部分时间，是歇息在其他姨娘那里。

不过夫人对此无所谓，我在夫人的院子里，能少见到萧天明，正好求之不得。

每次萧天明一来，我就低着头躲在耳房里，莲香姐姐刚开始还怕我是口是心非，时间长了，倒也真看出来，我一见到萧天明就像耗子见了猫，不是装的。

在夫人身边两个月后，便是七夕节，七夕也叫女儿节。

我们这一群小丫鬟抓了蜘蛛应节，莲香姐姐嘴上嫌弃，却忍不住也凑过来看我们斗巧。

热热闹闹中，有小丫鬟对着月亮祈祷：“让我发财，变成有钱人。”

有人祈祷自己能嫁个如意郎君。

莲香姐姐问我的愿望是什么？我想了想，说道：“能平安终老吧。”

其余小丫鬟都笑我年纪不大，却老气横秋。

我凄凄一笑，她们怎么都是家生子，可能体会到，我被心上人送上死路的心境。

其实，周之行以前对我是很好的，他是师傅的儿子，在戏班也能说上话，刚开始我被卖进戏班学唱戏的时候，师傅打了我，周行之会给我上药。

我被罚不许吃晚饭，也是他悄悄给我送来馒头。

我被其他师兄师姐欺负的时候，他也会替我出头。

第一次登台后，有几个地痞无赖在街上拦住我，调戏我，也是周行之带着人把我护在身后，打跑了无赖。

不是没人想要为我赎身，是我自己愿意留在戏班，陪在周之行身边。

而清歌，是另一个戏班解散后中途来到梦春班的，她喜欢笑，一笑便露出来可爱的虎牙。

青梅竹马，相伴数十载的情谊，就那样轻易的被瓦解掉了。

清歌来了以后，周行之再也没有送过我点心，也不再关注我的任何事，我给他做的荷包，他也再不会挂在腰上。

我只能沉默的站在一边，看着清歌轻而易举的便吸引了他的目光。

我想着，只要我耐心等，说不定能等到他回头看看我，但我没等到他回头，却先被他送到了萧府。

很是不巧，我替夫人送东西的时候，还是撞见了萧天明。

我跪在地上低着头，只希望他别认出我，但萧天明显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他一脚便把我踢倒在一边，接着怒气冲冲质问下人：“是谁救了这个贱人的？”听着是夫人救了我，他抓着我的头发便把我一路拖行到夫人的院子，头好痛，身上被地面磨砺的好痛。

一路上我各种求饶：“少爷，我求求你，饶了我吧。”

但萧天明充耳不闻，只脚步越发快了，他把我掼在地上，对着夫人讽刺一笑：“季素影，你可真的是菩萨心肠，倒衬得爷像个修罗恶鬼一样。”

夫人一脸平和看着他：“夫君，她还不过是个孩子，你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我趴在地上不敢说话，我这种贱籍，哪怕死了也是白死。

萧天明却冷笑道：“夫人这么多慈悲，怎么不多放点心思在你的丈夫身上？”说完，他大踏步上前一把捏住夫人的手腕：“爷累了，去伺候爷睡觉！”夫人惊怒道：“你疯了，这可是大白天！”但萧天明强行把夫人带进了内室，不过一会儿，夫人便发出了压抑的痛呼声。

我爬起来，想冲进去救下夫人。

莲香姐姐连忙拦住我：“你也疯了，想找死是吗？”我被她带走上了药，莲香姐姐不忍道：“你别担心，少爷脾气阴晴不定，隔几个月都会这样闹一回，顺了他的脾气，就能有几天安生日子过了。”

话虽然这样说，但她频频看向窗外的目光，也在期盼着萧天明赶紧出来，好去看看夫人如何。

等我受伤的地方都上好药了，萧天明终于打开房门，一脸餍足的走了出来。

莲香姐姐连忙去了内室，我也一瘸一拐的跟上。

夫人虽然盖着锦被，但还是能看到几个深深的牙印，印在夫人原本白皙柔嫩的肩膀上。

莲香姐姐端来热水，小心的帮夫人擦着身子，终于忍不住落泪：“小姐……”我忍不住求夫人：“夫人，我还是走吧。”

我怕我不走，萧天明更有理由来找这善良女子的麻烦了。

夫人勉强笑了笑：“沉云，不关你的事，他就是这样的人，再说你现在走，又能去哪里呢。”

我悄悄转过头抹眼泪，这么好的夫人，怎么嫁了个萧天明这样的人。

此时此刻，我倒是忍不住恶毒的想，真该让清歌回来，看看她想要的青云路，是不是她真以为的那么好。

老天似乎听到了我的心声，半个月后，原本已经离开京城的梦春班又整整齐齐的跪在院子里。

清歌的肚子已经有了凸起，她抓着萧天明的袖子：“天明哥哥，我是想真心爱你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