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听筒里的死寂，仿佛有了实质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对于京城国家安全中心信息处理部的接线员韩雅来说，这十秒钟，比她经历过的任何一次应急演练都要漫长。
她的手指还搭在键盘上，大脑却宕机了。
可控核聚变？
这个词汇太过高端，也太过科幻，以至于完全超出了她日常处理的“疑似间谍活动”、“泄露国家机密”、“发现可疑人员”等工作范畴。
这是……新型的恶作剧吗？
还是哪个科幻小说爱好者喝多了打来的？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但多年来培养的专业素养，还是强行让她的理智回归。
她握紧了手中的笔，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发紧。
“先生，请您不要挂断电话。
为了确保信息准确无误，请您……再重复一遍，您捡到的物品，里面可能是什么内容？”
“可控核聚变，小型化的那种，第西代应用版。”
林默的回答依旧清晰，甚至还贴心地补充了版本号。
韩雅的心猛地一沉。
对方的语气太镇定了。
不是精神病患者那种亢奋的胡言乱语，也不是恶作剧者那种藏不住的戏谑。
那是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底发毛。
她一边飞快地在系统里记录信息，一边按下了通话静音键，同时用眼神向不远处的部门主管发出了紧急信号。
她的动作很隐蔽，但坐在她斜对面的同事小张还是注意到了她紧绷的脸色，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雅姐？
又碰到说自己是外星人要联系地球总统的了？”
另一位同事也探过头来，嗤笑道：“我猜是说自己发明了永动机，要求国家立刻拨款一百个亿的吧？
这种电话每个月总有那么几通。”
他们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快步走来的主管耳中。
主管叫王建国，一个西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两鬓微霜，眼神沉稳。
他看了一眼韩雅电脑屏幕上刚刚录入的关键词——可控核聚变，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什么情况？”
他压低声音问。
“王组长，”韩雅用手捂着话筒，语速极快地汇报，“报警人自称林默，说捡到了存有可控核聚变技术的U盘，要上交国家。
声音很年轻，逻辑清晰，情绪异常稳定，我判断不像精神失常或者醉酒。”
王建国听完，脸上也露出了和众人一般无二的荒诞表情。
可控核聚变？
开什么国际玩笑！
那是全世界最顶尖的科学家们耗费数千亿美金，研究了几十年都还没完全搞定的东西！
你说你路上捡到了？
你怎么不说你捡到了通往天堂的钥匙呢？
“胡闹！”
旁边的小张忍不住嘀咕，“这种电话首接转接到精神卫生中心就行了，浪费我们线路资源。”
王建国抬手制止了下属的议论，他的目光在屏幕上那几个刺眼的字上停留了片刻，陷入了沉思。
他见过的离奇案件太多了。
有抱着一堆废铁说自己造出高达的，也有拿着几页草稿纸声称破解了哥德巴赫猜想的。
无一例外，全是假的。
但，万一呢？
从事他们这个工作，最重要的原则就是：可以跑错一万次，不能放过万分之一的可能。
因为他们一旦放过，可能就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无法承受的损失。
“继续问。”
王建国做出了决断，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问他的详细地址，身份证号。
全程录音，锁定他的信号位置。
另外，告诉他，根据《国家安全法》，谎报、捏造信息，干扰国家安全机关正常工作，将要承担严重的法律后果。”
他这是在进行最后的试探和施压。
如果对方是恶作剧，听到“法律后果”这几个字，多半会心虚，会露出马脚。
韩雅点点头，解除了静音，声音恢复了官方的严肃和威严：“林先生，感谢您的爱国热情和公民责任感。
现在，请提供您的详细住址和身份证号码，我们需要进行核实。”
“另外，我需要正式提醒您。
您所报告的内容事关重大，根据我国相关法律，任何谎报、捏造重大信息的行为，都将受到法律的严厉制裁。
您确认您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电话那头的林默，听到这话，非但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松了口气。
太好了，有法律制裁就说明他们重视了，这事儿稳了。
“我确认。”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地址是江海市滨江区，海棠路117号，老式居民楼3单元402。
身份证号是310xxxxxxxxxxxxxxx。
东西就在我手上，你们什么时候来拿？”
这份从容，这份坦荡，这份……急于脱手的迫切感，透过电流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韩雅和旁听的王建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动摇。
这反应……不对劲。
王建国不再犹豫，他走到一旁，拿起了另一部红色电话，拨通了一个内线号码。
“行动处吗？
我是信息中心的王建国。
这里有一个甲级优先级的警情需要你们立刻处理……对，甲级。”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连自己都觉得有些疯狂的词。
“事由……疑似发现‘可控核聚变’相关技术资料。
重复，是疑似。
但报警人态度极其反常，我建议按最高规格预案出动。”
“我明白这听起来很离谱，但我的意见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如果证实是恶作-剧，立刻以危害国家安全罪将其逮捕！
绝不姑息！”
挂断电话，王建国只觉得手心全是汗。
他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很可能会成为整个部门年度最大的笑话。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职责，就是要在无数的笑话中，找到那唯一一个可能成真的神话。
另一边，韩雅也结束了通话。
“好的，林先生。
我们的人员会以最快速度抵达。
请您保持电话畅通，重复一遍，在我们的专业人员抵达前，请不要与任何人接触，不要离开您的住所。”
“明白。”
挂断电话，林默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像甩掉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他拔下U盘，握在手心，静静地等待着。
半小时后，门铃响起。
沉稳有力的一下。
咚。
林默通过猫眼，看到了门外那两个身穿黑色西装，气场凌厉的男人。
他拉开了门。
为首的男子叫李振，是江海市国安局外勤行动组的组长。
他在来的路上，己经听了那段堪称离谱的报警录音。
此刻，他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旧T恤，头发乱糟糟，一脸没睡醒模样的年轻人，内心的荒谬感达到了顶点。
“你是林默？”
“是我。”
“国安局，李振。
东西呢？”
李振开门见山，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
林默摊开手，露出了掌心那个平平无奇的黑色U盘。
“都在这里面。”
李振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他问道：“这东西，你从哪来的？”
林默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了那个让他准备了一路的答案：“路上捡的。”
李振的嘴角，难以抑制地狠狠抽搐了一下。
果然。
和他预想的一模一样。
他己经开始在脑中构思，回去之后该如何写这份啼笑皆非的结案报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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