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雨,疏落在“鼎岳律师事务所”的玻璃幕墙之上,把Z市的天色洗得浮灰带湿。
祝言站在18层会议室的落地窗前,西装笔挺,却带着某种局促,像一只被带到展台的猫,警觉又好奇。
他在胸口摸了摸工牌,“应聘面试人-祝言”字样反射出城市的光影。
会议桌一侧坐满了各色人等,简历鲜亮,表情各异,有人悄声嘀咕,也有人假装专注于手机。
话音最热闹的,是在另一端的角落,林宋——那位江湖气十足的青年律师,一条领带松松垮垮,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打飞快的信息,嘴里还在对旁边的人念叨。
“面试等的时间比打一次行政官司还长,鼎岳到底是大所,连等都讲究仪式感。”
林宋掀了一下那根己经快掉到桌下的领带,声音没压住,倒像是故意说给所有人听。
有人被逗乐,轻轻一笑,却小心避开了姚琦的视线。
姚琦今天一身黑裙套装,冷静地翻看面前的应聘材料。
她的眼神没有被雨色感染,反而像在琢磨一盘看不透的局。
祝言和她有过目光交汇,像是无意,但姚琦的那一瞥带着阅人无数的锋芒,让祝言不由自主收紧了肩背。
门外的雨渐渐止住,鼎岳的人资主管推门而入,打断了会议室的沙沙小声,他的语气像经过两遍润色的合同——中性平滑:“各位候选人,感谢今天的光临。
第一轮小组面试,我们安排了一位合伙人与两位高级律师担任主审,请大家准备好展现自我。”
祝言心里微微发虚。
他知道,鼎岳的合伙人基本都不是简单人物——官司经验与人脉都能称得上“律界老狐狸”,不知怎么坐在评委席上。
他还在心中默数可能的考察点,旁边林宋己经开始自我调侃:“我猜他们最爱问的是——‘你为什么选择律师这个行业?
’要是我说‘为了能合法地打败甲方爸爸’,你说能加分吗?”
室内气氛一静。
祝言忍不住侧头,说:“你讲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要专业,至少显得你不是在胡闹。”
林宋一笑,拇指冲祝言比了个赞。
“祝同学,你不只是会法条,还懂说场面话,难怪要混大所。”
姚琦切入:“面试不是说相声,专业和幽默之间,有条红线。”
她嗓音低沉,却又不失温度,像是提醒,又像某种考察。
林宋正要回嘴,室内门再次推开。
这一次,是那位传说中的鼎岳创始人霍巍然。
他步伐不疾不徐,眉眼线条松弛,西装笔毫无一丝褶皱,看上去既老练又懒散。
他走到桌边,落座,无需多言,气场己足够让会议室的空气变得凝滞。
所有新人屏住呼吸,就像遗失在考场里的学徒。
“今天这场,没什么标准答案。”
霍巍然扫视全场,眼里没有过多锋芒,反而流露一丝漫不经心的善意,“鼎岳挑人,从不只看成绩和简历,更看你的底牌——你在泥里刨食,脸上会不会沾泥的同时还敢笑。”
祝言的视线在姚琦和林宋之间游离,他察觉到这场小组面试,不光考察个人能力,更像是暗中比拼“圈层调侃”和律界生存哲学。
轮到第一个发言者时,场面一如既往的紧张而标准。
既有背法条的女孩,也有侃侃而谈的男孩。
祝言的脑子里却不自觉地串起各种可能的律所日常,办公室八卦、案件里的泪与笑、法庭上的“表演”。
突然,轮到了他。
“祝言,麻烦介绍一下你自己。”
姚琦放下手中的材料,语调里没什么情绪,如同应付加班清单。
祝言脑袋里原本准备的自我介绍忽然变得难以出口,他下意识地抬头迎上姚琦的目光,发现自己无法回避律所的权力阵局和人性角力,转念一想,一种莫名的坦然浮上心头。
“我叫祝言,学法律是想给自己找点底气,也希望能让那些本该明亮的东西别被黑暗吞走。”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当然,在鼎岳这样的地方混下去,估计还得多掌握一些自救技能,比如如何‘在泥里刨食’还能笑得出来。”
场面略显轻松,林宋在一旁挤眉弄眼,低声道:“合规幽默,祝律师可以。”
姚琦眼里闪了一下,道:“律师的自救能力,比学历和实习更重要。
你能举个实例来说说,在过去一年你遇到过最让你难受却必须硬撑的事?”
祝言顿了一秒,脑海闪回之前法庭对峙的情景,还有与当事人的深夜长谈,他答得简短却有力:“去年帮一个家暴受害人做公益代理,对方家属来律师所堵我,让我吃了十几顿冷眼。
但我后来发现,这种事每一次都不能退——否则,以后就没人为弱者伸冤了。”
姚琦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嘴角,没出声。
林宋却忍不住追问:“你家里知道你惹麻烦吗?
这种活,我没敢往家里说。
老妈觉得律师都是‘高级社畜’,不知道这行水有多深。”
祝言摇头,“他们觉得我混律所就是成了‘大城市有房的金领’,还没告诉他们我基本月光,和社畜只差把社保卡拿去抵押车贷了。”
几个人的调侃,像雨后街头那一抹烟火气,空气不再紧绷。
霍巍然边听,边沉吟许久,没正面回应那句“金领社畜”,却在祝言话后拍拍桌面:“会说话,还肯扛,至少不会让鼎岳丢人。”
面试继续推进,林宋表现得依旧是场上最有烟火气的律师。
他讲述自己接手冤案时的一次法庭反转,语言风趣,描述案情时居然还模仿法官的口头禅,引得小组评委一阵笑,有人压住嘴角,但氛围己轻松许多。
姚琦则始终稳坐,偶尔低头记录,偶尔提出挑剔的问题。
她对祝言和林宋的表现兴趣明显高于其他人,似在有意无意地布下什么暗线。
小组面试尾声,程瑜作为观摩新人加入进来。
不同于前几位竞夺职位的激进,她发言温婉而坚定,讲述自己代理草根公益案时遇到的挑战和选择。
虽然语气不如林宋活泼,却让霍巍然小声点评:“有底线,有情怀。”
雨己停,窗外城市渐显清明。
第一轮面试结束,新人们鱼贯而出,留下姚琦在会议室收拾材料。
祝言正要离开,听到姚琦淡淡发问:“你是想进鼎岳,还是想改变什么?”
祝言停下脚步,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窗外的城市车流。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并非只是来求职,而是站在理想和现实的十字路口。
林宋从背后拍了拍祝言,“以后一块干案子的时候,记得请我喝咖啡。
律界嘛,讲究个缘分。”
祝言笑了笑,心里却有了新的期待,也隐隐感到这场初入律界的协奏,远非一纸聘书那么简单。
天光微亮,空气犹然湿润。
新人们分散,祝言、姚琦、林宋的轨迹在鼎岳的深廊交汇,渐生交集。
大厅外,程瑜正和几位竞争者轻声交谈。
岗位未定,他们的故事,却己经在雨后的这个清晨,悄然写下了第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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