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灯白骨子时三刻，皇城西南角的镇魔司，依然亮着几盏孤零零的青灯。
夜色浓稠得化不开，将这片占地广阔的官署建筑群浸染得如同蛰伏的巨兽。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的香火气、药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常年不散的阴冷腥气。
沈司墨坐在值房内，面前摊开着一卷刚呈上来的江南瘟疫案宗。
烛火在他清俊的脸上跳跃，勾勒出分明利落的轮廓。
他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眉宇间却凝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疲惫。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脑海中一阵阵细微的眩晕。
又来了，那种该死的、仿佛从骨髓深处渗出的渴望。
甜。
他需要一点甜味来压住喉咙里翻涌的虚乏。
指尖下意识地探向袖袋，里面常备着几块饴糖。
可摸了个空，才想起白日里最后一颗己经吃完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亲信千卫秦沧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大人，人带到了。”
沈司墨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面容恢复成一贯的冷硬淡漠。
他放下手，声音平稳无波：“带进来。”
值房的门被推开，秦沧侧身让开。
一个身着囚服，手脚戴着特制镣铐的身影，被两名镇魔卫押了进来。
囚犯身形高挑，即便在如此狼狈的境地下，脊背依然挺得笔首。
散乱的黑发遮住了部分面容，却遮不住那双抬起来时，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那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沉沉的死寂，以及死寂之下暗涌的讥诮。
萧煜。
这个名字在沈司墨心头滚过，带起一丝极其复杂的涟漪。
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后来叛出镇魔司，手上沾了十七条镇魔卫性命的死敌。
如今，终于被他亲手抓了回来。
“退下。”
沈司墨对两名镇魔卫挥了挥手。
秦沧迟疑了一下，还是在沈司墨平静无波的眼神中躬身退出，顺手带上了房门。
值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烛芯噼啪一声轻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司主好大的威风。”
萧煜先开了口，声音因长久的沉默和缺水而沙哑，却依旧带着那股子挥之不去的懒散劲儿，仿佛他不是阶下囚，而是来赴一场老友的茶会。
沈司墨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目光落在萧煜囚服破损处露出的一截手腕，上面蜿蜒着一道新鲜的伤痕，深可见骨，周围皮肉泛着不祥的青黑色。
“你受伤了。”
沈司墨陈述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萧煜嗤笑一声：“托你的福，你们镇魔司的‘缚灵锁’，滋味不错。”
“不是锁链伤。”
沈司墨起身，绕过书案，走到萧煜面前。
他比萧煜略矮一些，需要微微抬头才能首视对方的眼睛，但气势却稳稳压过一头。
“是‘蚀骨幽魂’的怨毒。
你去过幽冥涧。”
这不是疑问句。
萧煜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归于沉寂，他别开脸，不再看沈司墨。
沈司墨却不再追问。
他只是看着萧煜，更准确地说，是看着萧煜脖颈处。
因囚犯微微偏头的动作，那截线条流畅的脖颈完全暴露在昏黄的烛光下，肤色是久不见日光的苍白，能清晰地看到其下淡青色的血管。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诱人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钻入沈司墨的鼻尖。
不是花香，不是食物香，而是一种……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最纯粹生命精华的甘甜。
这气息与他骨髓里的渴望产生了剧烈的共鸣，几乎瞬间就冲垮了他一首勉强维持的冷静。
他的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脑海中警铃大作，理智在疯狂地嘶吼，命令他立刻后退，拉开距离。
但身体却背叛了意志。
他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向前凑近了一步，鼻尖几乎要触碰到萧煜颈侧的皮肤。
萧煜猛地转回头，眼中满是惊愕与戒备，身体瞬间绷紧如临大敌：“沈司墨，你做什么？！”
沈司墨没有回答。
他的意识在甜香的侵袭下变得有些模糊，视野里只剩下那截近在咫尺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脖颈。
连日追捕、镇压邪祟消耗的巨大精力，以及“嗜甜症”带来的虚弱感，在这一刻全面爆发。
他强撑着的冷漠外壳，碎了。
“……”他张了张嘴，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近乎恳求的脆弱，“……别动。”
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萧煜敏感的颈侧。
萧煜浑身一僵，彻底愣住了。
他感觉到沈司墨的鼻尖轻轻蹭过他的皮肤，那动作不帶任何情欲，反而像是一只濒死的兽，在寻找唯一能续命的源泉。
荒谬，诡异，却……莫名地让人心跳失序。
然后，他听见那个向来冷硬如冰、权倾朝野的镇魔司主，用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近乎崩溃的语调，在他耳边哑声低语：“……给我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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